山头一片白茫茫

-----正文-----

那么，这又是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呢，这一页故事我摸过太多遍以至于卷角，应该从哪里说起？从出生说起吧，故事应该有头有尾地开始，有头有尾地结束，你知道我最讨厌续本，一个好故事应该有一个颜色光彩的开头。

我出生在一个大雪天，是十二月，山中的人在九月份入秋的时候砍柴，把柴木一块块垒到柴房里，预备着三个月后的落雪月，九月，山中还没有完全感知，半山金黄，另外半山翠绿，我的母亲当时已经怀孕到八个月，离临盆尚且有一个月多，那日，她如同平时那样在山里散步，走至山中金绿的交际处，那是一道模糊的线，人如果紧紧抬头盯着树叶朝分界走去，一定会走过那条线，但人总是很贪心，不满足，山中千年来没有人试过走到过那道线上，我的母亲做到了，她的双脚确凿地踏到那一道如有虹彩的线之中，那个时候，她正抚摸着因怀孕而突起的肚脐，那一颗生硬的东西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身份，是母亲，妻子，不是她自己，她结婚的时候十五岁，脑子里长满抽芽的桃花，那一夜新婚也是一道模模糊糊的线，在此之前，她对于今后的人生要以什么模样，什么身份继续生活全然不知情，一夜过后她便如同结果的桃树，但只有不坠果实的树枝才会在头顶显得自由，她便喜欢上散步，腹中孕育着不成型的我，她走过一棵棵苍琼的树，八个月以来她熟知每一棵树的名字和年轮，年轮即是树的名字，在断掉的枝上冒出来，她打招呼，纷纷唤名，她入迷太久，一时走到那道金绿中还不自知，身后忽然之间便有一声无名的唤，叫她的名字，不是出嫁以后随夫姓那一个名字，是她原来的姓名，被年少挚友叫过无数次的小名，闺名，我的母亲因此错愕地转过身去，一脚立于黄金中，另一脚站于翡翠之间，那时候她感到新鲜的生命，在她的腹中诞生，我因此出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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